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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你眉梢点花灯

第一三七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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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云浠到了宫中,文德殿外已候着不少臣子了。

  粗略望过去,三司的有,中书省的也有,另还有兵部的、枢密院的以及各部衙门派来等候传召的。

  皇宫失窃本来就是大案,眼下非但与宣威将军扯上干系,负责此案的刑部推官还落了个失察之过,往大了审,什么罪名都扣得上去。

  宫中的人听到消息,俱是人心惶惶,可惜文德殿门关得严丝合缝,什么风儿都听不到。

  是以云浠与程烨虽到了,只能与一众人等候在殿外。

  好在刑部下头有个吏目知道云浠与程烨跟田泽交好,上前来朝他二人一拜,把今日的事由仔细说了。

  “此前田大人为了查盗贼,不是在京中几大医馆留了红花膏么?听说宫犬只要闻到这红花膏的气味,就能寻到盗贼的踪迹,当日宣威将军、宁侍卫,还有秦护卫就是这么被找着的。但是今日早朝过后,田大人说,他当日给宫犬嗅错了药瓶子,嗅的是一种常见的金疮药,因此宫犬才循着味道找到了秦护卫,闹了一场乌龙。”

  云浠听了这话,心中暗松一口气。

  她知道兵部的布防图确为云洛他们所盗,田泽的办案手法也没有出错。好在田泽办案时十分谨慎,许多细枝末节只有他自己知道,案宗上记录的并不详尽,眼下昭元帝问起,一切全凭他说,没有证据证明他在欺君罔上。

  “今日事情一出,陵王殿下、三公子殿下、刘大人、罗大人,还有兵部的陈大人全在里头听审呢,陵王殿下的意思好像是,田大人通过宫犬寻到‘死而复生’的宣威将军,这一切太过巧合,三公子倒是相信田大人的,说田大人没必要打诳语。眼下就看陛下怎么判,好在陛下一直以来还是很看重田大人的。”

  此言不假。

  田泽中了榜眼后,本来在翰林任编撰,想要调任,按规矩还该送到地方上试守一到三年,田泽一无祖上恩荫,二无高官庇护,刑部的刘尚书看重他的才能,顺口请了个旨,想免去试守,把他讨来刑部当差,昭元帝听是田泽,居然立时就允了,末了还交代刘尚书:“当好生栽培此子。”

  文德殿外不能喧哗,众人聚在一处也不敢多议,一时语毕,纷纷挪去殿门口规矩站着。

  没过多久,殿门左右一敞,两名禁卫押着田泽出来了。

  跟着田泽出来的是掌笔内侍官吴峁。

  他掩上殿门,看了眼殿外候着的诸臣,笑着道:“诸位散吧,没什么事了。”

  众臣听得明白,知道这意思是今日的事就这么算过去了。

  其实这些人之所以在此候着,皆因为担心陛下迁怒祸及己身,眼下见罪过都由田泽一人担了,纷纷舒了一口气。

  有个好事的上前问:“敢问吴公公,田推官眼下是个什么罪名?”

  吴峁仍笑着:“没什么罪名,陛下说了,办差嘛,难免会出差错,罚了一年俸禄,外加二十个板子。”

  看来是要从轻处置了。

  从轻处置好,既然从轻处置,他们这些人就更不必担心了。

  于是众人相互辞过,纷纷散去。

  云浠与程烨听闻田泽要受刑,心中仍不免一紧,两人刚要赶去刑部行刑司,不曾想身后吴峁唤道:“小郡王、明威将军留步。”

  他走上前来,揖了揖:“二位将军眼下赶去行刑司,只怕田大人已受完刑了,方才陛下交代了,让刑部用完刑,立刻将田大人送去太医院诊治,二位将军不如去太医院。”

  云浠与程烨一起回礼:“多谢吴公公提醒。”

  吴峁笑道:“两位将军客气了。”他看了云浠一眼,似是不经意,又多说了一句,“近日朝务繁忙,这么晚了,陛下还留了陵王殿下、王世子殿下,以及几位大人在文德殿议事,也不知道要议到什么时辰,两位将军若无他事面圣,见完田大人,尽可早些回府。”

  这是在提醒云浠不必等程昶呢。

  云浠听明白吴峁的意思,又道一声谢,与程烨一起赶去太医院。

  候在院外的药官道:“刑部的人已将田大人送来院里了,眼下院判大人正在里间为田大人诊治,可能要些时候。田大人的伤势无碍,只要养上一两月就好,两位将军不如先回府上,待明日一早再过来探望。”

  程烨道:“我们就在此等着,院判大人上完药,我们进去看一眼也好放心。”

  药官称是,随即将他二人引到偏堂,奉上茶,退下了。

  暮春夜里,太医院值宿的都在田泽那里忙活,偏堂这边反倒一个人也没有。

  云浠担心田泽伤势,负手在偏堂里来回走着。

  程烨看她这副样子,想了想,说道:“你还有禁令在身,擅自出府恐怕要受责罚,眼下望安无事,趁着陛下问责前,你不如先回府,左右这里有我守着,一旦有消息,我第一时间命人知会你。”

  云浠道:“不行,望安伤势未明,我回府也是睡不着,再说我就这么回去了,怎么跟田泗交代?”

  且兵部失窃的布防图确实为云洛宁桓所盗,田泽今日把一切过错揽在己身,说到底也是为了帮云洛洗清罪名。

  程烨看着云浠,只见她双目里积蓄着浓重的忧色,不由道:“你跟田大哥交情好。”

  云浠点头道:“是。”

  她笑了笑:“我最难那几年,田泗刚好在我手下当差,那会儿侯府光景不好,他与望安常来府上帮忙,对我是有恩的。”

  程烨纳罕道:“我怎么听望安说,是侯府对他和田大哥有恩?”

  “侯府做的不算什么。”云浠笑着道,“就田泗和望安刚来金陵那会儿,田泗想来京兆府当衙差,别的捕快不收他,我让他跟着我。其实就是桩小事,他一直念叨到现在。”

  “小郡王呢?”云浠又问,“小郡王是怎么跟望安结识的?”

  按说南安王府虽然没落,到底是宗室,田泽不过一名白衣,怎么会与程烨这样的郡王世子相熟?

  “大概五六年前,淮北不是闹过一场旱灾么?”程烨道,“我那会儿就是个校尉,奉命去淮北赈灾,安置流民,望安和田大哥家乡遭灾,正好在流民当中,我就是那时跟他们遇上的。”

  “说起来不怕你笑话,我一个行伍粗人,不懂赈灾那一套,好在望安聪明,念过不少书,给我出了许多主意,所以我沾他的光,差事办得不错,这才入了枢密院在京房。”

  云浠听程烨提及五六年前的淮北旱灾,一时间觉得不对劲,心中隐隐有个念头呼之欲出,正待细想,只听程烨续着又道:“望安这个人,只爱苦读钻研,平日里不常说起自己的事,要不是上回在文殊菩萨庙遇见你,我恐怕至今都不知道你与他交情这么好。”

  云浠听他说起文殊菩萨庙,思绪便被打了岔。

  说起来,这都是将近两年前的事了。

  当时她刚被提了校尉,要去京郊平乱,出发前,程昶约她去文殊菩萨庙一见,等程昶的当口,反倒先碰上了程烨与望安。

  她当时还诓他们说她是来求平安符的。

  其实,哪有到文殊菩萨庙里求平安符的呢?

  程烨也安静下来。

  眼下想想,还有什么不明白的?云浠当时之所以会出现在文殊菩萨庙,就是去见三公子的吧。

  她应该自那时候起,就很喜欢程昶了。

  可笑他当时听闻她竟然来文殊菩萨庙求平安符,还觉得不妥,事后去白云寺观音庙,还特地另求了一枚平安符给她。

  眼下想想,真是自作多情。

  一念及此,程烨忽然道:“我听说,琮亲王府近日在寻金陵最好的媒媪,三公子……很快要跟你提亲了吧?”

  云浠愣了一下,不明程烨为何问这个。

  她和程昶的事虽然很多人知道,但这毕竟是私事,这么堂而皇之地打听,实在有点唐突了。

  程烨见她不答,也没多说,从袖囊里取出一物,递到她跟前:“这个给你。”

  云浠一见他手中的事物就怔住了。

  这是一枚平安符,且与程昶送她的那一枚,一模一样。

  也就是说,这枚平安符,也是在白云寺观音庙求的。

  可是,自从程昶在白云寺出事后,那个观音庙就被封了,后来再也没有为人开过符。

  换言之,程烨这枚平安符,是在程昶落崖之前为她求的。

  程烨道:“你要成亲,这是大喜事。我思来想去,觉得送什么都不合适,也就这个平安符,是前年的处暑节,我跟着宗亲去白云寺祈福祭天时给你求的。”

  “后来三公子落崖,宫中不少人问过我,为什么当日我也会出现在白云寺观音庙。我一直没说实话。”

  “但实话也没什么好丢人的。”

  “当日他去给你求平安符,我也去了。”

  云浠怔忪地看着程烨,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。

  程烨笑了一下:“你一直不知道我的心意吧?”

  云浠默了半晌,摇了摇头。

  “因为你太好了,性情好,又有本事,做了校尉后,很快就升任将军,我担心自己配不上你,所以不敢跟你开口,想要先赶上你,再把心意告诉你,所以这两年来,我一直在外南征北战,没想到……”

  没想到反倒为自己挣了个前程。

  “其实眼下想想,或许所谓‘想赶上你’这个念头,只是我为自己找的一个借口吧。”程烨坦然一笑,“我知道你心里自始至终只有三公子一人,即便我把自己的心意告诉你,你也不会接受,所以就这么犹犹豫豫,一拖再拖。”

  拖到一切还没开始,就要无疾而终。

  “我听望安说,宣威将军出事后的几年,你一个人撑着侯府,过得很苦,可惜那几年我不认识你,没能陪着你,帮上你,后来认识你了,你身边已经有了三公子。我把……”

  他说着一顿,又把平安符往云浠跟前递了递,“我把这枚平安符给你,没什么别的意思,我就是想告诉你,你很好,很值得人喜欢,这世上,不止三公子一人能看到你的好。”

  云浠看着他手里的平安符,沉默许久,才说道:“起初与小郡王结识,就觉得小郡王的性情很像我哥哥,正直,坚勇,值得人信赖与依靠,我这几年除了田泗和望安,身边也没什么朋友,小郡王算一个,这枚平安符我收下了,不过……”

  她接过平安符,续道:“不过小郡王不要等我了,确实如你所说,我心中只有三公子一人,不说眼下找到了他,就是没找到,我也会找他一辈子,等他一辈子的,我……除了他,谁都不行。”

  程烨听了这话,愣了一下,看向云浠。

  她真是通透,一下子把一切瞧得一清二楚,其实若不是三公子一而再地失踪,他未必会不断地重燃希望。

  每每决定要放弃了,一想到既然三公子不在了,她会不会接受自己呢?

  就这么纠结反复,直到现在还在原处徘徊。

  眼下她把话说明白了也好。

  说明白了,他就知道,无论程昶在与不在,她是除了他,谁都不能将就的。

  这样他就可以快刀斩乱麻,往前走了。

  毕竟感情上,拖泥带水才是最残忍。

  程烨笑了一下,点头道:“好,我知道了。”

  他一顿,目光落到云浠身后,怔了怔,起身拜道:“殿下。”

  云浠闻言,回身望去,只见程昶不知何时到了,一身锦衣披着风露,正立在屋外灯火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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